优雅夫人 - 2020/3/4 7:51:56
〖春之歌〗妈妈，请记得我
文/优雅夫人
曾经我陪老公去看他二姨，二姨家有位老婆婆已快90岁了，人已经糊涂了，连身边的亲人也很少认得了。一家人围着她，有她的孙子，孙媳妇，重孙，重孙女，都在逗着她问同一个问题“我是谁呀？”等着老婆婆给出一次次意料之外，匪夷所思的答案，然后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设身其中的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相反，心里好难过，甚至是无法接受——人老去了，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家人，最亲的人全不记得了呢，这太可怕，太可悲了，这么活着还有什么味儿？
然而，没想到相似的情况多年之后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妈妈上了80岁年纪以后，明显比不得从前，无论是精力，体力，健康，还是智力。那时她常问我几点了，我有点不耐烦，反问她：你手上不是总带着表呢么？你告诉我几点了？她说出的时间永远都是错的，不是快了一小时，就是慢了一小时。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以为是她双目都有白内障的缘故。后来我哥陪她回国做了手术，医生说她视力恢复得很好，可她还是认不准时间。
她永远忙碌地在找东找西，小到食品，衣物，大到手表，手机。还有一次把她全部重要的卡证都找不见了，包括医疗卡，银行卡，老年卡，交通卡，以及购药优惠卡。她也找，我也帮她找，一两个月过去了，我觉得是没希望找回来了，又带她挨个去相关的机构部门补办，等我帮她办得就差一个卡全部补齐的时候，终于在她的一只鞋子内找回所有的卡。那之后，这些东西，都由我或我哥保管了。她住我家，我管；她住我哥家，我哥管，我们都一致认为她已不具备自己管理的能力了。
东西丢了，再怎么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她丢了自己，丢了身边的人。有时她会趁我不注意或忙碌的时候自己跑出去，然后又不记得回家的路。那一次坐火车跑出去到了离家三站地的奥本，幸得好心人开车送回，让我真是后怕不矣……
我最难接受的就是她也记不得我了，有一次她问我：我来这里住了半年多，怎么也没见到你的父母啊？我当时就懵了，镇定下来后我反问她，那你是我什么人啊？跟我是啥关系？她回答说：可能是同事关系吧，我也不清楚了。然后还嘿嘿地笑笑。我的天呀，我这亲生女儿的终生职位啥时给降职到普通同事了呢？！
看过专科大夫后，确诊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已经是中度向重度发展的阶段。我知道妈妈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有所好转，还会继续恶化。我只希望能尽力延缓这一过程。那之后，我会很认真很耐心地教她说当天的时间：如2020年3月4日星期三上午10点，就这么简单的一句，不知我要领她念多少遍，有时她会说错，我就给她纠正；有时她会忘记，我就给她提醒；直到她基本顺畅完全正确地说好才肯罢休，虽然我也明白这样做几乎没什么帮助和意义，但又有谁能告诉我还可以怎么做？
我哥说，有次带她去律师那里去签一份委托书，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就是把写好的放在她面前，让她照着写，她也写不成，笔划抖来抖去，哆哆嗦嗦，涂来抹去，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能得到律师的认可。那之后，我就督促她练写她的名字，我给她打好样，让她照着写，握着她拿笔的手教她写，为了提高趣味性，我甚至拿出ipad和apple pencil，让她在很前卫的电子产品上书写，可是仍然效果不佳，而且没练多会儿，她说头晕，腿疼，毛病全来了，我也只得作罢。
妈妈，请你记得我，我知道我不是母亲们眼中很优秀的那种女儿，如果有来生，希望你能有个比我更懂事的女儿，我不会介意的。但这一世我们早已缔结了母女契约，请你认真履行，让它善始善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