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雨杰姓田,没有乳名。标题中的“发小”应该是地道的北京话。之前想了好几个标题,譬如《童年的好友雨杰》、《儿时玩伴雨杰》等,感觉都没有“发小”贴切简洁。不得不佩服北京方言的表现力强啊。
前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接到下乡插队农友国萍的电话,约我出去吃个饭。奇怪了,我患有比较严重的肠胃病,一般是不在外面吃饭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啊。国萍跟我卖关子:“今天你非来不行,猜猜谁来了”?
我想常见的朋友国萍不会叫我,难道是我们插队时的老乡?不会,老乡来了一般会通过我们的组长建新或者“秘书长”侯强联系。国萍知我没猜到,提醒:“你说过他来了必须告诉你的”。我恍然大悟,是40多年未见了的发小田雨杰!“我马上到”。我顾不得替换“会客服”,急匆匆的驱车赶往国萍告诉我的地点。
国萍喜欢京戏,学的好似是张派的青衣(对京戏派别我搞不太懂,青衣只喜欢听程派)。退休后更是醉心于此,近几年技艺大进,曾获市彩妆大赛一等奖。在一次农友聚会时,跟她聊起圈子里京胡演奏的高手,国萍告诉我潍坊学院的一个退休老师叫田雨杰的拉的相当好,他们偶尔在一起玩。我一阵激动,原来失联40多年的田雨杰辗转到大学当了老师。真是一辈子的缘分啊,竟然这么巧。我就把我们之间的故事讲给她听,并叮嘱她,雨杰再来时一定告诉我,这才有了国萍叫我的缘由。
雨杰跟我不仅仅是小学四年多的同学,也是儿时最好的玩伴。那时我父亲在雨杰的家乡田柳公社任党委书记,公社驻地离雨杰的家田柳村最近,我也理所当然的到田柳小学读书。我5 岁入学,因为太小,读了两个一年级,到第二个一年级就跟雨杰同班同学了。一直到五年级,父亲调任化肥厂,我才跟雨杰分开。
那时的小学生不像现在的孩子们学习负担这么重,不仅放学后没有作业,而且在学校里课外活动时间也较多。但是课外活动是有内容或者说是有任务的,主要是文体活动。
雨杰天生文艺细胞多,很小就是学校的文艺骨干,经常参加学校的文艺演出。记不得是几年级了,班主任老师安排雨杰跟我搭档排演对口快板。雨杰打大板演主角,我拉撒拉机(应该用一串竹板做的那种小板,那个难度大,我还没学会,就用一块锯条模样的竹板,在另一块竹板上拉出相同的声音,替代那个小板)演配角。
这个节目对我们来说难度不小,要一边打板,一边说唱,还要一边穿插走位。排练时我的表现还不错,表演的也算有板有眼的,老师和雨杰都比较满意。谁知上台正式演出时,我由于第一次上台太紧张,脑子短路啦。忘词、走错位。开始,雨杰尝试着给我提词,在我卡了几次壳后便放弃了,只要我说错了词,他就灵活的改接下一句,好歹表演完毕,我已经紧张的满头大汗,雨杰还没忘拉着我的手给台下的观众鞠躬致谢。从那以后我“上台恐惧症”发作,直到上高中,我才重回文艺宣传队,这是后话了。
那时,孩子们放学后都要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特别是农村的孩子,割猪草、拾柴火、挖野菜都是必须做的事情。春播、麦收、秋收等农忙季节还要帮家里干农活,学校也会放麦假、秋假的。
那时我们家也缺柴火,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小同学常会约着一起去拾柴火。树枝等耐烧的柴火都让大人们拾光了,我们就用一根铁丝当针,后面系上长长的麻线,穿落在地上的干树叶。一直到身后的树叶串拖的够长,才可以回家了。
秋收时,我去雨杰家帮过忙。那时为吃饱肚子,麦子种的很少,地里大都是种的春地瓜(红薯)。地瓜成熟了,生产队会选个好天气出地瓜,按人头和工分分到各家各户。分到的地瓜有大有小,大的用地瓜刀切割成片,就地晾晒,小的就窖藏起来煮着吃。
晾晒瓜干孩子们就派上用场了,大人摇动地瓜刀切好片装在提篮里,孩子们就按事先划定的“势力范围”晾晒。地瓜从天刚亮开始出,到过称分到各家各户,一般天就过午了,到全部晾晒好天就全黑了,家里人口多的得晾晒到半夜。如果运气好,接连几个晴天大日头,一年的粮食就收成了。
怕就怕下雨(那时的天气预报极其不准),一下雨,一家人就全体出动,把能用来遮雨的所有工具,苫子、篷布、炕席等等全都搬到地里盖瓜干。要是遇到连阴天就麻烦大了!没办法了,只能把瓜干弄到炕上,烧起火炕把瓜干焙干。炕面积有限,来不及焙的瓜干会发霉变黑,而发霉了的瓜干又苦又涩。用现在的说法,还会有黄曲霉毒素,有毒不能吃的。但那时那顾得了那么多,先填饱肚子要紧,总比吃糠咽菜强。
设想一下,一年到头净吃瓜干面蒸的“面子”(窝头),没有细粮吃的孩子对大白卷子(馒头)该有多么的向往。而我的生活标准与雨杰比就相当好了。记得非农户口那时的成人定量是每个月28斤,小学生好似是22斤,粗细粮各半。粗粮有玉米面、小米面、高粱面等,大麦也算粗粮,就是没有地瓜面。而爸妈总是把细粮省下给我们姐弟吃,所以我的主食就是雨杰眼馋的大白卷子。
虽然全家人的定量也不够吃,需要添补一些辅食,但与雨杰相比就非常幸运了。而我由于很少吃到地瓜面的窝头,偶尔吃一次,甜甜的,黏黏的,口感很不错。尤其是雨杰他娘蒸的面子,面揉的好,黑中透红,好似透明一般颜值很高,让人食欲大增。我们就时不时地瞒着家里人偷偷的交换着吃。这事,是跟雨杰回忆儿时趣事时,他头一个讲到的。
雨杰家里养猪、鸡还有兔子等 ,那是要卖了换油盐酱醋的。我和姐姐特别喜欢兔子,雨杰就送给了我家一对小灰兔。他还让我们找来砖头,用发璇砖拱的法子给我们垒了兔子窝。真不知道他是咋学的,那兔窝垒的很精致,里面还分为了喂食区、卧室,还搭了一个准备生小兔糕的“育婴室”。
母兔在我们姐弟的精心喂养照料下,生了一窝兔羔。姐和我兴奋的憋不住 ,经常挖开“育婴室”上面的覆土,揭开盖着的砖头偷看。夏季的一个下午 我们要去供销社那边看演出,偷看完了小兔羔后急匆匆的没有把覆土踩实就走了。谁知半下午下起了瓢泼大雨,回家路上必经的一道沟里的水都淹平了。我们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顾不上满身的泥巴先去看兔子。只见兔窝里母兔和一窝兔羔都已经都死在了喂食区。喂食区的水并不深 ,不至于淹死母兔,但“育婴室”因为覆土没踏实,已经灌满了水。看情景,母兔是为了救出兔羔呛死了。为这事,我和姐姐伤心了好长时间。
我们家搬到化肥厂以后,雨杰去过一次,那是田柳村文艺宣传队冲着我爸爸的面子到工厂慰问演出。雨杰表演了样板戏《沙家浜》里郭建光的唱段。10多岁的他,身穿军装,肩膀上搭一条雪白的毛巾,一双眼睛特别有神。一亮相,先赢得了一个碰头彩。接下来的表演,唱做俱佳,惹得台下工人叔叔齐声大喊再来一个!
之后,几年没有见到他,也没有他的消息,那时通讯不发达呢。直到我下乡插队回家后,雨杰有一次到了我们家里。那时雨杰早已被选拔到潍坊吕剧团当了演员,当时的潍坊吕剧团很火呢。那年我17岁,雨杰比我大一岁。他已经不唱了,改拉一种叫雷琴的乐器。
那天我和姐姐得到了两张珍贵的演出票,雨杰来了还去不去看呢?雨杰得知后就说,他也是回家探亲路过,一会就要走了(看的出他很小就独自出来闯荡社会,小小年纪已经很圆滑了),有机会再来玩。谁知这一分别就是40多年渺无音讯,过后我那个后悔啊,经常想起来就责备自己年轻不懂事,没有放弃看演出跟雨杰好好聚聚。
到了他们玩的地方,国萍在外面等我。进了屋,只见有男有女,拉的拉唱的唱,气氛热烈。雨杰模样变化很大,前额有些谢顶,但我们之间可以说剥了皮也认的骨头。我的相貌变化更大,雨杰看见我,放下手中的京胡大步流星的过来跟我拥抱。说了一会话,我就让他去继续演奏,他们好不容易聚一次,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他伴奏呢。
去酒店吃午饭的路上,国萍特意让我们俩坐她的车后座,边走边聊。吃饭时更是嘴没闲着,或是互相问东问西,或是回忆当年的趣事、糗事。我好久没这样开心了,真可谓久别重逢喜不自胜啊。想到啥说啥,信口开河,没有任何的忌讳。说到痒处,我们不时的开怀大笑。
分手的时候,雨杰说只要他来,就会告诉我。也望我有时间去他那儿玩。他现在就跟老伴两个人在家,姑娘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工作。
我想,我们分别这么多年,职业、经历等都差别很大。各自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活动圈子、兴趣爱好圈子等。尤其是兴趣爱好的不同会非常影响我们以后的交往的频率。但是,我们孩提时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那纯真无邪的友谊会深深的印刻在我们的脑海里,永远不会淡薄,永远不会忘记,直到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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