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眼泪 [复制链接] 查看:1266回复: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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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冷得人都想把头缩进脖子里。

龙飞打开刚买的电脑取暖小太阳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点开了联众世界的图标。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一个简单的登录界面。

这是他每天回家后为数不多的消遣。游戏大厅里人不多,他手点进升级80.2房间。等待对手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打开门派论坛,想看看有没有新帖。置顶的帖子是一个叫"七七"的版主发的,标题是《冬日絮语》。

"北方的雪,南方的雨,都是冬天的眼泪。"开篇第一句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继续往下读,文字细腻温柔,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忧伤。

"喂,举手!"大厅突然跳出来提示音,打断了他的阅读。他这才发现对手和边家已经举手等了半天对面好巧坐着朱七七

"抱歉,马上。"他快速回复,关掉论坛页面。

这一局他打得心不在焉,频频出错。边家显然是高手,很快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就在一局结束退出后在大厅用悄悄话对他说"你好像有心事?"

他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对手在游戏里关心他的状态。

"没什么,刚才在看论坛,被你的帖子吸引了注意力。"

"哦?哪一篇"

"《冬日絮语》,写得挺好的。"

对话框沉默了几秒,然后跳出一行字:"那是我写的。"

龙飞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写得真好。"他由衷地赞叹,"特别是那句'冬天的眼泪',让我想起了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川北"

""七七发来一个笑脸,"离我好远,老家在苏北,现在在苏中"

就这样,他们加了好友,聊游戏心得,聊论坛文章。她和他说单位杂七杂八的事和他说毕业后一个人来到苏中工作……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接那么几句,如同捧哏,让她谈兴更浓龙飞发现,这个叫七七的女孩不仅游戏得好,文字也格外细腻动人。她会在午休发来大段大段的文字,讲述她眼中的世界。也会在深夜回家后给他留言,痛斥单位加班的各种辛苦。而他,也会在看到留言后立即给她各种安慰,及时提供情绪价值。

"你知道吗?这里今天下雨了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就像时光在低语。"

他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仿佛能听见江南的雨声仿佛能看见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孩在雨中漫步,微风吹乱了她的细发。在这个寒冷的冬相隔两千公里的两个人每天着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三个月后,仙人掌终于决定去见七七。从贵州到苏中住的地方除了飞机还要转两次汽车,整整一天的路程。那天,天空飘起了小雪。他站在候机厅里,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耳边响起七七说过的话:"龙哥哥,我们如果能在下雪天见面,该多浪漫啊。"

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他懂,于是,三个月终于等来了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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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是有代价的,下雪天飞机一再延误,到达南京后已是晚上12点,早就没有了去泰州的长途汽车,无奈之下只好包车连夜赶路,他怕再一耽搁,雪停了。    

凌晨三点,泰州城区一片死寂。出租车在雪白冰冷的巷口停下,车灯下的雪花肆意飞扬。龙飞踉跄着钻出车门,寒气裹着大片的雪花钻进衣领,激得他浑身一抖。他付了钱,拖着行李箱茫然四顾。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撑着伞,几乎是跳着脚从单元的门洞里跑了出来——是朱七七,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罩了件略显宽大的浅黄色羽绒服,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在看见他的瞬间亮起来,带着点慌乱和掩不住的欣喜。

“可算到了!这鬼天气……”她小跑过来,伸手接过他的行李。

龙飞喉头干涩发紧,想说点什么,一张口却是一串抑制不住的咳嗽,胸腔震得生疼。他弯下腰,咳得眼前阵阵发黑。朱七七慌了神,冰凉的小手立刻覆上他的额头,那滚烫的触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呀!这么烫!快,跟我来!”

她不由分说,一手费力地试图帮他拎行李,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老旧的宿舍楼梯狭窄陡峭,声控灯时明时灭,将两人磕磕绊绊的影子拉长又揉碎。

朱七七的小屋不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温暖。龙飞被她按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一条厚实的毛毯随即裹了上来。他昏昏沉沉,只觉得头痛欲裂,骨头缝里都往外透着寒气。她像只忙碌的小鸟,飞快地兑了一杯温水让他吃药,又拧了热毛巾敷在他额头。她的动作带着点年轻女孩特有的生涩,毛巾拧得不够干,温热的水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擦,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两人都怔了一下。

“对、对不起……”她脸有点红,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龙飞想拒绝,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被她半扶半推地安置在床上。床铺松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还有一种很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清新香气,是她的味道。灯被调暗了,朱七七抱了被子和枕头蜷在沙发上,像一只小小的、守护着他的猫。窗外大雪纷飞,龙飞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前最后的感知,是沙发那边传来细微的、辗转反侧的声响,和她偶尔压抑的轻咳。两千公里跋涉的疲惫身体,在这个异乡寒夜,竟奇异地被一种巨大的安稳包裹着,他沉沉睡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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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高烧来得汹涌,龙飞在陌生的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浑身酸痛,意识像漂浮在混沌的云雾里。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干裂发痛的喉咙。朦胧中,额头上的毛巾被频繁地更换,带来短暂的舒缓。有人在耳边低声细语,像是遥远的风声:“吃药了,乖,张嘴……”微苦的药片和水被小心地喂进嘴里。有时是温热的粥,熬得软糯粘稠,带着米粒天然的甘甜,被一小勺一小勺地耐心喂下,温暖顺着食道滑落,熨帖了烧灼的胃。偶尔咳得撕心裂肺,后背会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拍抚,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抚慰人心的节奏。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朱七七的身影总是在近旁。有时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手里还捏着没拧干的毛巾;有时是在灶台前忙碌,锅盖掀开,白蒙蒙的热气瞬间模糊了她清秀的侧脸,也模糊了这房间的轮廓,只剩下她忙碌的、令人心安的身影。

第二天,龙飞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人也清醒了大半。他睁开眼,晨光熹微,透过窗帘渗进来。朱七七正背对着他,踮着脚在衣橱里翻找什么,动作很轻。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了个松松的髻,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阳光勾勒着她年轻的身体轮廓,纤细,却蕴藏着一种安静的韧性。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胀而滚烫的情绪猛地攫住了龙飞。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汹涌,冲垮了他独自闯荡多年筑起的堤坝。常年漂泊,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习惯了独自吞咽所有病痛和狼狈,习惯了独自回到出租屋面对冷锅冷灶的孤寂……那些被强行压下的脆弱,此刻在她无声的照料里,猝不及防地决堤。他喉咙发紧,鼻子酸得厉害,慌忙闭上眼睛,假装仍在沉睡。他不敢动,不敢让她看见这突如其来的软弱。

身体里的力气一点点回来,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龙飞能坐起身,能自己喝粥了。朱七七紧绷了整晚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第三天清晨,周六。龙飞醒得格外早。窗外天色还是灰蓝的,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朱七七,她蜷缩着,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小心地绕过她,拿起桌上那把有些旧了的钥匙,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清晨的菜市场已经热气腾腾。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码放得整整齐齐,活鱼在盆里跳跃,肉案上的师傅手起刀落,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粗粝的生机。龙飞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泥土、生鲜和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熟稔地穿梭在摊位间,回忆着她曾经说过喜欢吃的菜,选了一条半斤左右的鲫鱼,买了一块豆腐,称了半斤土猪肉,又买了几个西红柿,再挑选了一些水果和一堆瓶瓶罐罐的调料。回到小屋,朱七七还在沉睡。龙飞拴上那条印着小熊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菜刀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锅铲翻炒着,油香、酱香渐渐弥漫开来。当朱七七揉着眼睛,被诱人的香气唤醒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小方桌上,一碗熬得奶白浓郁的鲫鱼豆腐汤正冒着袅袅热气,旁边是一盘碧绿油亮的清炒菜心,一盘晶莹剔透的番茄炒蛋,还有一盘青椒炒肉。龙飞正把电饭锅里的米饭端上桌,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醒啦?去洗漱一下,正好吃饭。”
朱七七呆呆地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看看眼前这个围着卡通围裙、笑容温润的男人,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她低下头,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送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漾开,温热的米饭熨帖着空了一夜的胃。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真好吃。” 这味道,不是餐馆的精致,也不是方便面的敷衍,是久违的、带着温度的家的味道。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鲜美的鱼汤,滚烫的热气氤氲上来,熏得眼睛更湿了。

一周的光阴,像指缝里的流沙,快得抓不住。龙飞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买菜、做饭、打扫。小屋被他收拾得窗明几净,空气里总是飘着饭菜香。他变着花样做菜,川味的麻辣鲜香,黔菜的酸辣爽口,或是江南的清甜软糯,朱七七小小的胃和心,都被这些实实在在的烟火气填得满满的。她下班回来,远远就能看见自己那扇小小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推开门,迎接她的总是热腾腾的饭菜和他温和的笑脸。这种安稳的、被等待的暖意,是她大学毕业后独自在异乡工作几年里,几乎遗忘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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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前夜,两人挤在沙发上,看着一部老电影。荧幕的光明明灭灭,映着两张心事重重的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胶着,离别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贵州那边……还好吗?”朱七七看着电视屏幕,轻声问。她指的是他刚刚起步、尚在艰难求存的生意。

龙飞沉默了一下,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环着她的力道,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嗯,还好。”他声音低沉,“刚有了点样子,不能离开太久。” 他不能告诉她,停薪留职的压力有多大,供应商的款子催得有多紧。他只能把怀里温软的身体抱得更紧些,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对抗现实的力量。她的发丝蹭着他的颈窝,有点痒,那点痒一直钻进心里去。

朱七七没再追问,只是把身体更深地偎进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服,留下细小的褶皱。她二十五岁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如此浓烈的不舍,像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带着细微的疼。她仰起脸,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凑上去,有些笨拙地吻他。起初只是唇瓣的轻轻触碰,带着试探和微微的颤抖,像初春怯怯绽放的花蕾。龙飞怔了一瞬,随即汹涌的情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低头用力地回应。这个吻瞬间变得滚烫而深入,带着离别前的伤感和不舍,唇齿纠缠。窗外,冬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细声呢喃不休……
                  
清晨,雨停了,天色是压抑的铅灰。朱七七执意要送他去长途汽车站。两人沉默地走在湿冷的街头,昨夜那个炽热的吻留下的余温,仿佛还未消散。她坚持替他拉着行李箱,手指紧紧攥着提手,指节泛白。候车大厅里人头攒动,喧嚣嘈杂,广播里不断播报着班次信息,冰冷的电子音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他们之间那点温存。

“到了……给我电话。”朱七七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盯着他外套上第二颗纽扣。

“嗯。”龙飞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他抬手,理了一下她耳边垂下的几缕碎发。“照顾好自己,别总吃泡面了,胃会坏掉,我会心疼。” 他顿了顿,“等我……忙过这阵子再来看你。”

“嗯。”她用力点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大颗大颗滚落。她飞快地用手背抹去,抬起头,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破碎得让人心碎。“你要照顾好自己,少喝酒,少抽烟……还有,每天至少想我三遍!”

催促检票的广播刺耳地响起,一遍又一遍,像最后的通牒。龙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此刻含泪带笑的样子刻进骨血里。他猛地转身,提起行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汇入检票的人流。

朱七七站在原地,她下意识地伸手入衣兜,才发现兜里放着印着小熊的围裙——早上帮他解下后随手放进大衣口袋。围裙柔软的布料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以及厨房里特有的油烟气息。她把脸深深埋进那片柔软里,无声的眼泪瞬间濡湿了布料。

虽然是冬天的眼泪,不过是热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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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能放肆喜欢与爱的年纪遇见,人间烟火是彼此的眷恋

奈何相见时难别亦难,白雪并非雪可替,相逢已是上上签

爱情的故事总要一笔笔浓墨重彩的勾勒才会刻骨铭心

漫漫长路,心有所爱,何惧来日方长Þù£Ãh?PG¸bbs.lianzhong.com†Kc5¶üMC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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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回到贵州,像是从一场温软的梦里骤然跌回冰冷坚硬的现实。贵阳的冬天阴湿刺骨,比泰州更甚,寒意无孔不入,直往骨头缝里钻。他那份刚刚有点起色的建材生意,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需要他倾尽全力去护持。停薪留职的压力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赌上了所有退路,输不起。

租来的小门面房里,堆满了各种板材和样品,空气里弥漫着建材特有的、略微刺鼻的气味。龙飞重新扎进早出晚归、周旋于客户与供应商之间的生活。电话铃声、计算器的敲击声、讨价还价的喧嚣,构成了他日复一日的主旋律。只有在深夜,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冷清出租屋时,泰州那间飘着饭菜香、有着温暖灯光和温柔眼眸的小屋,才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们约定每个晚上通一次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她轻柔的嗓音,讲述单位里的琐事,抱怨食堂的饭菜,或是低低地说一句“我想你了”,龙飞就觉得,所有的辛苦似乎都有了着落。他对着电话线那头的温暖,描绘着生意的进展,语气总是轻松而充满希望,将那些催款的焦灼、赔笑的脸酸统统咽回肚子里。他是男人,得扛着。

泰州那边,朱七七的生活似乎按部就班,却又悄然变化。她工作的机关大院,永远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青灰色的办公楼,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以及办公室里永远弥漫的茶水和报纸油墨混合的气味。

朱七七升职了。名牌大学的底子和工作三年来的勤勉辛苦没有白费,她经过层层选拔,升职成了办公室副主任。任命文件下来的那天,办公室表面一片贺喜之声。对面桌的李明启,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端着茶杯走过来:“朱主任,恭喜啊!以后还要多关照我们这些老同志。”他话说得漂亮,眼神里的那点不自然,却像玻璃上的裂痕,细微却无法忽视。

朱七七客气地接过,心里却明镜似的。她知道李明启为这个位置活动了很久,资历也比她老,这次败给她,面上不显,心里只怕早已恨上。果然,之后的工作里,李明启的手段便悄无声息地使了出来。有时是汇总数据时“无意”遗漏关键部分,有时是协调会议时“疏忽”通知错时间,有时是将一些棘手难缠、容易得罪人的琐碎差事,“热情”地推到她这边。机关里的人情世故,像一张无形而韧性的网,朱七七初掌事务,常常感到一种无处着力的疲惫。她只能更加小心,更加勤勉,每一份文件都核对再三,每一个环节都亲自跟进,常常伏案到深夜。

在她几次被李明启暗地里下的绊子弄得焦头烂额、几乎难以招架时,是书记张为民不动声色地帮她解了围。

张书记年近四十,妻子病逝三年,未有续弦。他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体的深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眼神深处有种经历世事后沉淀下来的沉稳和洞悉。他开会时语气平和,却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心下属时分寸感极好,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让人感到熨帖。

有一次,李明启将一份本应由他牵头起草的、时间紧迫的材料故意拖延,临到上报截止日前才将一堆零散粗糙的资料丢给朱七七,摆明了要看她出丑。朱七七咬着牙在办公室熬了整个通宵,眼睛熬得通红,第二天清晨勉强整理出初稿,却自知漏洞百出,心急如焚。

张为民不知怎么知道了,一早来到办公室,拿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稿子仔细看了一遍。“思路是对的,细节还需要打磨。”他语气平稳,没有责怪,反而拿起笔,亲自帮她修改了几处关键的数据和表述,又指点她如何调整结构。“以后遇到这种急难的任务,可以直接向我汇报,办公室工作要讲究协作,不是你一个人的单打独斗。”他的话点到为止,却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朱七七慌乱的心绪。那份材料最终准时且高质量地提交了上去。

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张为民的帮助总是及时、有效,且不着痕迹,最大限度地维护着朱七七作为新副主任的颜面。偶尔加班晚了,他会泡两杯清茶,一杯放在朱七七桌边,随意地问问她的工作感受,或是聊几句家常,言语间透着长辈般的关怀。“小朱啊,工作要讲方法,也要注意身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机关工作,有时候韧劲比冲劲更重要。”

朱七七对他充满感激,也隐隐察觉到这份关照似乎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范畴。但他举止始终得体,从未有任何逾越的言行,那种成熟男人沉稳可靠的气息,以及身处权力位置自然带来的安全感,让独自在异乡挣扎、时常感到力不从心的朱七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依赖。

她会在和龙飞每周一次的通话里,偶尔提及工作的辛苦,抱怨几句李明启的刁难,也会说到张书记的帮助。“幸好领导明察秋毫,不然那次真要出大纰漏。”她的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领导的感激。

电话那头的龙飞,听着她软糯的声音诉说另一个男人的“帮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泛起一股陌生而酸涩的滋味。他握着电话筒的手指收紧了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远在两千公里外,生意刚有转机,琐事缠身,对她的困境无能为力。除了干巴巴地说一句“别太累,照顾好自己”,他还能做什么?那个素未谋面的“张书记”的形象,却在龙飞心里投下了一小片模糊而不安的阴影。

他只能更拼命地扑在生意上,应酬,喝酒,拉关系,催款项,不停地奔跑在一个又一个工地,不敢停歇。他渴望成功,渴望尽快攒够能将她接来身边、或是自己有去她的城市安身立命的资本。每次挂掉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巨大的空虚感和迫切的焦虑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贵阳的冬夜,漫长而寒冷,出租屋的窗户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模糊了外面世界的灯火。
                  
而泰州机关大院那间温暖的书记办公室里,清茶的香气袅袅升起。张为民看着窗外凋零的冬景,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那个年轻、努力、带着点文艺气的忧伤却又格外坚韧的女孩的身影,近来似乎越来越多地在他沉稳的心湖里,投下细微的涟漪。他欣赏她的才气,也看得懂她那份藏在坚强下的不易。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上级对下属的赏识,长辈对晚辈的怜惜,或许,还有一丝极隐秘的、连他自己都尚未仔细分辨的、属于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距离、时间、各自境遇的磋磨,如同无声的暗流,开始悄然侵蚀那场冬天里用眼泪和温暖浇灌出的爱情。龙飞在贵州的寒夜里憧憬着未来,朱七七在泰州的办公室里应对着当下,而那个名叫张为民的男人,正以一种沉稳而不动声色的方式,慢慢介入他们的故事里。冬天的眼泪,似乎还未真正落下,只是在眼眶里凝结着,等待着最终决堤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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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各自的轨道上奔涌向前。龙飞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国家对商住房政策春风的吹拂下,借着这股势头拼命旋转。他的建材生意不再局限于贵阳一隅,开始在省内的遵义、都匀等地开出分店,摊子铺得大了,资金、人员、管理的压力也呈几何级数增长。他忙得脚不沾地,常常一天跑两三个地方,饭点永远不准时,晚上除了应酬还是应酬。但无论多晚,身体多么疲惫不堪,躺倒在床的第一件事,永远是摸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组织需要随时掌握你的情况嘛。”电话那头,朱七七的声音带着笑意,有时是刚下班回到宿舍的松弛,有时是还在加班赶材料的细微键盘敲击声。龙飞便事无巨细地汇报:今天新店选址定了,和那个难缠的供应商终于谈妥了价格,哪个店的店长能力不错值得培养……他习惯报喜不报忧,那些喝酒喝到吐的应酬,资金周转时的捉襟见肘,被竞争对手暗地里下绊子的憋闷,他都轻轻带过,或者干脆咽回肚子里。听着她的声音,想象着她在那头或嗔或笑的表情,一天的疲惫仿佛才有了安放的处所。每天的电话聊天,这是两人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是跨越两千多公里的温情纽带。

离四月十一日朱七七的生日还有三天。泰州机关大院里,春意渐浓,香樟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朱七七心里却像揣着只小猫,爪子轻轻地挠。她想告诉龙飞自己的生日快到了,又怕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徒增牵挂。这种甜蜜的烦恼无处排遣,便化成了文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个他们初识的联众游戏论坛上。一篇题为《春日的期许》的短文,淡淡地诉说着生日将至的小女儿心思,以及对远方之人的思念与体谅。

她不知道,龙飞再忙,每天睡前刷一下那个论坛,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习惯。那篇文章,他看到了。屏幕的光映着他胡子拉碴却悄然柔和下来的脸,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然后默默关掉网页,拿起手机开始拨号,不是打给朱七七,而是打给了相熟的珠宝店老板。

四月十一日,周五。朱七七在办公室埋头写了一整天的材料,颈椎酸胀,眼冒金星。终于熬到下班点,她长长舒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张为民书记的内线电话。“小朱,还没走吧?来我办公室一趟。”

朱七七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回想手头的工作是否出了纰漏。她定了定神,快步走向书记办公室。

张为民的办公室宽敞整洁,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见她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说着,他起身亲自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旁给她泡了杯茶,碧绿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

“小朱,最近工作辛苦了,材料写得不错。”张为民将茶杯轻轻放在她面前,语气随和。

“谢谢书记肯定,我会继续努力。”朱七七双手接过茶杯,心里那点忐忑稍减。

张为民回到座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礼品盒,推到桌沿。“前几天去省里开会,主办方送的纪念品,我看着挺适合你们年轻女同志。借花献佛,顺便祝你生日快乐。”

朱七七愣住了,看着那个印着知名品牌Logo的盒子,心跳骤然加速。她没想到张书记会知道她的生日,更没想到会送礼物。她迟疑着没有立刻去接。

“打开看看?”张为民笑容依旧,目光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压力。

朱七七只好拿起盒子,打开。深蓝色的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块精致的女士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绝非普通的会议纪念品。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朱七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合上盒盖,轻轻将礼物放回桌上,然后抬起自己的左手腕,亮出那块戴了多年的、表盘已经有些陈旧的老上海牌手表,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然又俏皮的笑容:“谢谢书记能记得我的生日,真的太感谢了。不过,我手上这块表是我爸爸参加工作时买的第一块表,意义不一样,我工作后他传给了我,叮嘱我要珍惜时光。书记……我可不敢取下来。”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感谢,也婉拒了礼物,更抬出了父亲和传承的意义,让人无从挑剔。

张为民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他哈哈一笑,很是自然地收回礼物:“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老一辈的东西,确实更有意义。好了,生日祝福送到,快下班吧,享受属于你的周末。”

“再次感谢张书记。”朱七七站起身,微微鞠躬,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退出了书记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才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回到冷清的宿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包裹了朱七七。升职后的如履薄冰,人际关系的微妙复杂,尤其是刚才办公室里那一幕带来的无形压力,让她感到格外心累。她懒得再做菜,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撕开调料包,冲上开水,草草应付晚餐。

吃了两口,寡淡的味精味弥漫在口腔,更添几分寂寥。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嘟嘟嘟”的敲门声。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她疑惑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下一秒,她猛地拉开门,整个人都呆住了。

龙飞一手拉着沾满风尘的行李箱,一手提着几个鼓鼓囊囊、印着超市名称的塑料袋,还有一个精致的蛋糕盒,正站在门口,额头上冒着细汗,嘴里呼着粗气,脸上带着傻乎乎却又无比明亮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朱七七的话堵在喉咙里。

呆了几秒,她像是猛然惊醒,一把抓住龙飞的胳膊,用力将他拽进屋里。“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下一秒,她也顾不得他手里还提着东西,跳起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哎哟!蛋糕,蛋糕!注意蛋糕!”龙飞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慌忙高高举起手里的蛋糕盒和塑料袋,生怕被撞坏了。

朱七七却不管不顾,脸深深埋在他带着外面寒气和烟草味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龙飞放下东西,这才有空仔细看她,也才看到茶几上那碗只吃了几口的方便面。他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宠溺。

“组织就吃这个过生日?”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疼惜。

“懒得做嘛……”朱七七从他身上下来,声音带着鼻音,有些不好意思。

“等着!”龙飞二话不说,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提起那几个塑料袋就钻进了厨房。“今天让你尝尝龙氏私房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小小的宿舍里充满了令人愉悦的烟火气。龙飞像是变魔术一般,从那些塑料袋里掏出鲜活的基围虾、处理好的鲈鱼、嫩豆腐、青菜、番茄、皮蛋、瘦肉……

他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烧水,焯烫大虾,看虾身迅速变红卷曲,捞出摆盘,淋上蒸鱼豉油,撒上葱姜丝,再呲啦一勺热油激出满屋鲜香。 鲈鱼打上花刀,抹上盐和料酒,铺上姜片,水开后上锅,掐着时间蒸,出锅时鱼肉恰好嫩如蒜瓣,点缀上红椒丝和香菜。 麻婆豆腐更是他的拿手好戏,豆瓣酱和豆豉在油锅里煸炒出红油和酱香,倒入切成小块的豆腐轻轻推炒,加水稍煮,勾芡,撒上厚厚的花椒粉和葱花,麻辣鲜烫,勾人食欲。 清炒青菜快手快脚,最大程度保留了碧绿的颜色和脆嫩的口感。 皮蛋瘦肉粥则费了些功夫,米粥熬得粘稠滚烫,放入炒香的肉丝和切块的皮蛋,最后撒上胡椒粉和葱花,暖心暖胃。

朱七七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这个在商场上一板一眼、甚至有些江湖气的男人,此刻围着她的碎花小围裙,在灶台前为她忙碌,锅铲翻炒间是十足的居家味道。她的心里被一种巨大而踏实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眼眶微微发热。

四菜一汤外加一个生日蛋糕,将小方桌摆得满满当当。两人挤在小小的沙发上,头碰头地吃。龙飞剥好一只虾,自然地喂到她嘴里;朱七七舀起一勺颤巍巍的豆腐,小心地吹凉了,送到他口中。目光交汇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吃到一半,不知是谁先主动,唇齿间还残留着食物的鲜美气息,吻便落了下来。起初是轻柔的试探,像蝴蝶翅膀的触碰,继而变得深入而急切,带着分离数月积攒的思念和渴望。呼吸渐渐急促,体温升高。他打横抱起她,走向里间那张床铺。衣物不知何时零落在地……窗外的月光悄悄漫进来,勾勒出床上交叠的身影,喘息声和压抑的低吟交织成夜晚最动人的乐章。他的动作时而急切,时而温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在他的引领下,像一叶小舟在情欲的海洋里起伏,手指紧紧抓着他汗湿的脊背……

几番云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慵懒而甜蜜的气息。龙飞侧躺着,将朱七七圈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发丝。她像只餍足的小猫,脸颊贴着他汗湿未干的胸膛,听着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

龙飞变戏法似的从丢在床边的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链坠是一颗小巧却光芒璀璨的钻石。 “生日快乐,我的七七。”他低声说,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冰凉的金属触碰到皮肤,朱七七轻轻一颤,心底却涌起巨大的暖流。她抬手摸着那颗钻石,指尖能感受到其精致的切割面。

“真好看。”她声音哑哑的,带着满足后的慵懒。

“委屈你了。”龙飞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再等我一年,最多一年!现在势头很好,我计划今年再开几家店,把摊子彻底铺开。等根基稳了,我就把生意做到长三角来,在这边设立分公司。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分开了。”

朱七七听着他描绘的蓝图,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她环住他的腰,轻声回应:“嗯,我信你。你也别太拼,注意身体。我在单位里也会好好的……工作虽然累,但还能应付。”她下意识地隐去了手表的事情,不想在这温存时刻平添一丝不快。

两人相拥着,喁喁私语,畅想着不久的将来。窗外月色如水,室内春意正浓。所有的分离和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补偿。美好的生活,仿佛就在不远的前方,向着他们招手。

“到时候,咱们也买个大房子,不要你宿舍这么小的。”龙飞环视着这间小屋,语气里带着承诺,“要有个大大的厨房,让我可以施展身手,还得有个书房,给你安静写东西。” “好啊。”朱七七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那我天天点菜,吃穷你。” “随便点!龙老板养得起!”龙飞故意挺起胸膛,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逗得朱七七咯咯直笑。

笑闹过后,朱七七想起什么,轻声问:“这次……能待几天?”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龙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搂紧她的手臂紧了紧,带着歉意:“明天下午就得走。贵阳那边约了好几个重要的客户周日谈事,机票都订好了。” 虽然早有预料,朱七七的心还是微微沉了一下。相聚的时间总是以小时计算,像偷来的一样。但她很快掩饰过去,抬起头,努力让语气显得轻快:“知道啦,大忙人!能来我就很开心了,真的。”她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头,“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饭,虽然没你做的好吃,但……将就一下?” “求之不得。”龙飞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七七做的,毒药我都吃。”

夜深了,两人相拥而眠,呼吸交织,龙飞的鼾声渐渐均匀,奔波一天的他实在累极了。朱七七却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看着他的睡颜。他瘦了些,眉宇间带着疲惫,但轮廓似乎更加硬朗了。手指轻轻划过他新冒出的胡茬,心里是满满的心疼和巨大的不舍。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仿佛要将他的温度和气息牢牢锁进记忆里,用以对抗接下来漫长分离中的思念与偶尔泛起的无助。
第二天,龙飞果然像个陀螺一样,哪怕在仅剩的半天时间里,也电话不断。但他坚持陪着朱七七去菜市场买了菜,又一起在厨房忙活,做了顿不算丰盛却温馨无比的午餐。 下午,出租车准时停在巷口。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没有太多缠绵的话语,龙飞用力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语:“照顾好自己,等我。” “嗯,你也是,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朱七七红着眼圈,努力笑着点头。

车子发动,渐行渐远,最终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朱七七站在原地,春日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暖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空落。她摸了摸颈间的钻石项链,冰凉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剃须水味道。

回到清冷的宿舍,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蛋糕,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昨晚饭菜的香气和他的气息。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他的突然到来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境。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需要处理的文档图标静静排列着。现实的压力和工作的琐碎重新扑面而来。

她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正好。然后,她握了握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将那份不舍深深埋藏。 她和他,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要拼。而那个共同憧憬的未来,需要他们各自在当下的轨道上,继续努力地奔跑。

冬天的眼泪或许已经擦干,但春天里的奋斗与等待,同样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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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hyrr 最后编辑于 2025-09-01 18:5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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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这些文字,感官被逐一唤醒,仿佛也经历了一场高烧,也被人悉心照料。额头换过的毛巾、勺子里温热的粥、清晨菜市场的烟火气,还有衣兜里那条沾着油烟味的围裙……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原来被人真正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呀!Þù£Ãh?PG¸bbs.lianzhong.com†Kc5¶üMC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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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回到贵州的龙飞,第一件事就是回了原单位,干净利落地办完了离职手续。走出那座待了几年、曾给予他安稳却也束缚了他的大院时,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身上的枷锁彻底卸下,前方的路虽迷雾重重,却无比宽阔。他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力气和心神,都瞄准了那个奔向江南、奔向朱七七的目标。


生意摊子越铺越大,龙飞忙得几乎成了幻影。贵阳、都匀、遵义,三地来回穿梭,谈判、应酬、盯工地、催款项,常常一天只囫囵睡上三四个小时。他再是铁打的身躯,也感到了吃力。听从了下属的建议,他决定招聘一个秘书,处理日常琐事,让自己能稍微抽身,聚焦于更核心的业务和关系维护。


招聘启事发出没多久,金燕就来面试了。贵大应届毕业生,二十三岁。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裙,勾勒出青春美好的身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身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以及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眼波流转间,带着初出校园的清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气。龙飞看了简历,问了几个问题,女孩对答流利,眼神里充满了对职场生活的憧憬和自信,虽然有些想法听起来略显天真想当然,但胜在机灵。龙飞正值用人之际,便点头录用了。


起初,金燕确实有些眼高手低。龙飞压着性子,指点过几次。真正的转变发生在几次跟着龙飞出去谈判和应酬之后。


酒桌上,她亲眼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如何与那些老江湖推杯换盏,如何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己方有利的方向,如何用看似随意的玩笑化解尖锐的提问。他大气豪爽,该让步时毫不含糊,该坚持时寸土不让,言辞恳切,态度却不卑不亢,如春风化雨,不着痕迹地掌控着局面。有几回,对方几个明显喝高了的负责人,眼神总往金燕身上瞟,变着法地灌她酒,咸猪手也蠢蠢欲动。每次,都是龙飞巧妙地挡在她身前,或是接过话头,或是主动举杯“代劳”,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羽翼之下,自己却因此多喝了不少。


最让金燕震撼的是那次追讨一笔拖了很久的工程尾款。甲方那个姓钱的负责人,是个难缠的老油条。龙飞带着金燕,又是请吃饭,又是请去KTV,好话说了几箩筐,酒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杯。龙飞前后跑出去吐了两次,脸色煞白,对方却依旧打着哈哈,不松口。趁龙飞又一次去洗手间的间隙,钱总端着酒杯凑到金燕身边,压低声音,带着满嘴酒气:“小金啊,一会散了场,陪钱哥再去吃个夜宵,聊聊‘细节’?字嘛,好说……”


话音未落,龙飞正好推门进来,显然听到了后半句。他脚步虚浮,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过来,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金燕的手腕,对钱总丢下一句“钱总,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大家都有事要忙,我们先走一步”,也不管对方错愕的脸色,让金燕去结账走人。


出了门,冷风一吹,金燕才反应过来,又是着急又是委屈,甩开他的手:“龙总你干什么呀!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这样做,我们前面所有的努力,喝的酒,不是全都白费了吗!”


龙飞停下脚步,转过身。路灯下,他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却沉静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着金燕,一字一句地说:“我龙飞宁愿不要这个尾款,也绝不会用出卖身边的女人去达到目的!


那一瞬间,金燕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觉得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陡然高大了许多,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心里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滚烫的情绪。


那笔尾款,最终是通过龙飞原来单位一位老领导的出面协调,才顺利拿到。经此一事,金燕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她收起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沉下心来,努力熟悉业务,仔细揣摩龙飞处理事情的方式,主动分担那些繁琐的日常杂事。报表做得越来越精细,行程安排得越来越合理,电话接听得越来越周到。她渐渐成了龙飞得力的助手,让他能从那泥沼般的琐事中抽身出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更大的人物关系构建和事业发展蓝图的谋划上。


事业渐渐风生水起,龙飞身边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些莺莺燕燕。有些是生意场上遇到的女性客户或合作伙伴,欣赏他的能力与气度;有些是旁人介绍的,看他年轻有为,便主动靠近。她们以各种理由约他吃饭、喝茶,送些小礼物,眼神里的热切几乎不加掩饰。龙飞对此一概保持距离,客气而疏远地拒绝。外人好挡,但来自父母的压力,却让他难以招架。


龙家二老眼看着儿子事业有成,年纪也不小了,个人问题却迟迟没有动静,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电话里催了无数次,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贵阳的、老家的姑娘,照片发来一大堆。龙飞不胜其烦,后来看到家里来电就头皮发麻。被逼得没办法,他有时干脆把手机丢给金燕,让她去应付。


“阿姨,老板他正在开会呢……对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叔叔,老板最近出差了,等回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金燕声音甜,又会说话,几次下来,竟哄得龙家二老眉开眼笑,反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秘书小金”产生了好感,慢慢把她当成了了解儿子情况的“桥梁”。


某个周末,龙飞难得在家想睡个懒觉,门铃却响个不停。开门一看,竟是提着大包小包土特产的父亲母亲,从老家突然袭击,来贵阳“督战”了。老两口一进门,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四下扫射,仿佛想找出点“金屋藏娇”的蛛丝马迹。


正巧这时,金燕来了,手里拿着一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过膝裙子,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眉眼精致。 “龙总,这份文件需要您……”她话没说完,就看到客厅里两位老人齐刷刷投来的炯炯目光。


龙飞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介绍:“爸,妈,这是我秘书,小金。金燕,这是我爸妈。” “叔叔阿姨好!”金燕立刻乖巧地问好,笑容甜美。


龙母顿时眼睛就亮了,拉着金燕的手就不松开:“哎哟,就是小金啊?声音真好听,人比声音还俊!快坐快坐!” 龙父也在一旁笑眯眯地点头,上下打量着,甚是满意。


接下来的场面,让龙飞哭笑不得。老两口一左一右把金燕夹在中间,嘘寒问暖。 “小金啊,家是哪里的呀?” “贵阳本地的呀,好好!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今年多大了?哦,二十三,好年纪啊!有对象了没?” 龙母拍着金燕的手背,语气热络得不得了:“你看我们家龙飞,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工作,个人问题一点不上心!小金你在身边得多提醒他,帮阿姨看着点他身边有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 金燕被问得脸红耳赤,只能含糊地应着,眼神求助地看向龙飞。


龙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脚趾在拖鞋里抠紧,几乎能现场抠出个三室一厅来。他几次想打断,都被母亲用眼神瞪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龙母更是热情地邀请金燕留下来吃饭:“小金,尝尝阿姨的手艺!阿姨给你做我们老家的拿手菜!”说着就把龙飞赶出厨房“你去陪小金说说话,别在这儿碍手碍脚!”龙父也默契地钻进厨房帮忙。


客厅里只剩下龙飞和金燕,气氛尴尬得几乎凝固。龙飞搓着手,干巴巴地没话找话:“那个……我爸妈他们……就这样,热情惯了,你别介意。” 金燕低着头,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的,叔叔阿姨人很好。”


这顿饭,龙飞和金燕都吃得食不知味。他看着饭桌上父母那殷勤地给金燕夹菜、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再看看父母不知何时已经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深刻皱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炙了一下。


送走金燕,家里安静下来。龙飞看着父母忙碌收拾的背影,那股酸涩感愈发浓重。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瞒了。他不想让父母再这样无头苍蝇似的操心下去,他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也给自己和七七一个明确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阳台,拨通了那个刻在心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朱七七略带疲惫却温柔的声音:“喂?忙完了?” 听到她的声音,龙飞的心瞬间安定了不少,但开口依旧有些艰难:“七七,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你说。” “我父母……他们年纪大了,这次突然跑来贵阳,催婚催得有点急。”他斟酌着用词,声音低沉,“我身边……确实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应付起来有点累。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贵阳一趟,见一见二老?”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赖:“你得来宣示一下主权,帮我镇镇场子。不然,我真怕哪天顶不住压力,或者……让我爸妈空欢喜一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细微的呼吸声。龙飞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等待着她的回应。窗外的贵阳,华灯初上,夜色温柔,却也掩盖不住都市里涌动的各种诱惑和压力。他需要她,需要那份遥远的、却足以支撑他走下去的确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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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朱七七的心像是被抛上了半空,又晃晃悠悠地落下来。高兴是实实在在的,龙飞主动提出让她去见父母,这意义非同一般。可惶恐也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这几个月,她从龙飞偶尔的抱怨和零星的描述里,早已拼凑出一些信息:他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应酬越来越多;他身边有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催婚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不行,必须得去!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紧迫感。现在的“妖精”太多,手段层出不穷。她家龙哥哥会赚钱又会养家,性情豪爽又体贴,简直是行走的香饽饽。再不露面宣示主权,万一被人抄了老巢,哭都来不及!

下班前,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先给张书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确认领导还在,她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敲响了门。

张为民正伏案疾书,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张书记,这是您要的关于上次会议精神落实情况的初步汇总。”朱七七将文件夹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语气恭敬。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领导,不知道周末有没有临时的工作安排?如果没有,这个周末我准备回一趟老家看看父母,有时间没回去了。

张为民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依旧是那副温和稳重的样子:“回家看父母啊?孝心可嘉,应该的。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星期一要是赶不回来,晚点也行,我会跟办公室说你去外地出差办事。”

“谢谢书记!”朱七七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语气轻快了不少。

得到准假,她立刻给龙飞拨去电话,几乎是带着点宣布的意味,声音都比平时亮了几分:准备接驾!本宫请好假了,周五晚上就飞过来!”电话那头,龙飞惊喜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她又细声细气地问起他父母的喜好,见面要注意什么,紧张得像个孩

龙飞在那头笑得宠溺:“傻丫头,你能来就是给他们最好的礼物了。什么都不用买,人也别紧张,一切有我呢。”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稍稍抚平了她的焦虑。

但朱七七终究没听他的。挂了电话,她又接连拨通了已婚闺蜜和嫂子的电话,取经问策,忙活了一晚上,穿梭在泰州的商场里,精挑细选,总算备齐了觉得合适的礼物。

周五,朱七七人在单位,心早已飞去了西南。上午勉强在办公室晃了一圈,处理了几件急事,便借口外出办事,溜之大吉。一路辗转,从单位到车站,坐大巴到南京,再换乘机场大巴,最后飞抵贵阳龙洞堡机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拖着小小的粉色行李箱走在陌生的机场大厅,感受着贵州高原夜间的凉意,她才真切体会到,以往龙飞一次次跨越两千公里来看她,是何等的不易和辛苦。

出口处,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翘首以盼。龙飞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瞬间绽开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快跑几步冲过来,一把将她连人带箱子紧紧拥进怀里,抱着转了好几个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闷在她颈窝里,带着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朱七七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一路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细小却带着狡黠:“再不来,怕你被外面的妖精吃了……” “嗯?你说什么?”龙飞没听清,松开她一点,低头看她。 “没什么!”朱七七皱皱鼻子,笑得眉眼弯弯。

到家已是深夜。龙家二老却毫无睡意。儿子突然宣布女朋友要求,把老两口惊得又喜又疑,简直不敢相信这榆木疙瘩终于开了窍。两人忙活了一晚上,屋里屋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眼看着时钟指针划过十二点,人还没到,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 “老头子,你说这小子……不会是又糊弄我们吧?”龙母忍不住嘀咕。 “哼,他敢!”龙爸嘴上硬气,手里的烟却一支接一支。 正说着,门外响起钥匙声和儿子洪亮的嗓音:“爸,妈,开门!来客人了!”

龙爸赶紧摁灭烟头,手还在空气里扇了扇,试图驱散烟味。龙母早已一个箭步抢上去,猛地拉开门。 只见儿子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紧紧牵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身材高挑,只比龙飞矮半个头,皮肤白皙,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更添几分文雅,眉眼清秀,一身得体的米色风衣衬得身姿苗条。虽经旅途劳顿,神色略显疲惫,但那份由内而外的书卷气和机关历练出来的沉稳大方,却丝毫未被掩盖。 见到二老,姑娘立刻松开龙飞的手,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落落大方地开口,声音清甜:“叔叔阿姨好,这么晚还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影响你们休息了。” 一番话,说得又礼貌又熨帖。

龙母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拉着她的手进屋:“不打扰不打扰!快进来,累坏了吧?”龙爸也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连连说:“欢迎欢迎!” 朱七七在机关历练出的接人待物本事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坐下没聊几句,就从贵州的气候聊到贵阳的美食,再自然地问起二老的身体,言语贴心,态度恭敬又不失亲热,逗得老两口合不拢嘴,心里那点疑虑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龙母高兴地要拉龙爸去厨房弄点宵夜,让龙飞陪朱七七看电视。朱七七却笑着站起身:“叔叔,您和龙飞聊聊天歇会儿。”又亲热地挽住龙母的胳膊,“阿姨,龙飞做菜可好吃了,他说都是您教的。今天您也教教我好不好?” 这一句话,简直夸到了龙母的心坎里,乐得她骨头都轻了二两,连声说:“好,好,好!阿姨教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看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笑着进了厨房,龙飞和父亲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时间太晚,简单吃了点东西,龙飞便催父母去休息。他挽起袖子:“碗我来洗。”又对朱七七柔声道:“你去洗个热水澡解解乏,就睡我房间,我去书房睡。”

早在朱七七决定来时,龙飞就给金燕下了个任务:周末组织公司员工去郊外山庄团建,允许带家属。 第二天,山庄里热闹非凡。金燕穿梭在人群中,忙碌地安排着。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放弃了一贯的职业装,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短裙,搭配白色长靴,衬得肌肤胜雪,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比平时更添几分娇艳靓丽。她做事井井有条,指挥若定,让大家先搭帐篷,又安排人取出食材准备烧烤。 一切就绪,她看了看时间,又望了望路口,只有老板的车还没到。她拨通龙飞的电话,听到那边说快到了,便让大家先烤起来。

十点半,龙飞那辆熟悉的轿车才姗姗驶来。金燕脸上露出笑容,正准备迎上去,却见车停稳后,龙飞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大家,而是绕了半圈,体贴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牵着一位姑娘的手下了车。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来。 那姑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休闲套装,衬得身材高挑匀称,长发微卷,气质优雅大方。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和龙飞走在一起,无论是身高、样貌还是气质,都般配得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原本喧闹的场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烤肉的滋滋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璧人身上,低声议论着。 龙飞牵着朱七七,走到众人面前,轻拉半步让七七站在身侧,声音清晰洪亮,带着自豪:“给大家介绍一下,朱七七,我的女朋友!” 然后,他转向朱七七,一一介绍:“七七,这是金燕,我的助理,公司的大管家。这是财务李伯,这是业务经理文江……” 朱七七依偎在龙飞身边,落落大方地随着他的介绍,向每个人点头微笑问好,态度亲切自然,丝毫不见怯场。

介绍完毕,龙飞对似乎有些怔忪的金燕说:“金燕,叫人去门口等一下,七七给大家买了些奶茶和点心,应该快送到了。” 金燕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那瞬间涌起的、复杂难言的失落感,迅速调整表情,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好的,龙总。”她又转向朱七七,语气尽量轻快自然:“谢谢嫂子!” 看着龙飞体贴地揽着朱七七的肩,低头和她轻声说着什么,两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金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但与此同时,她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龙飞用这种干脆利落又不伤她颜面的方式,明确地划清了界限,断绝了她所有朦胧的遐想空间。这样也好,总好过暧昧不清,让她陷入更难的境地。她暗暗吸了口气,庆幸自己遇见的是这样一个磊落、懂得照顾下属尊严的老板。或许,这样她才能继续心无旁骛地留在他身边工作吧?毕竟,这样的老板,并不好找。

朱七七将金燕瞬间的失神和迅速的调整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龙飞所做的一切,她都明白。他如此郑重地将她带入他的圈子,如此明确地宣告她的身份,细心到连给同事的见面礼都帮她准备好。所有的细节,他都为她考虑周全了。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朱七七心里像是被蜜填满了,之前所有的忐忑和猜测都烟消云散。这样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可担心的?这就是她值得珍惜和守护一辈子的人!什么张书记的暗示,什么两地分居的困难,都去他妈的!我就要和他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勇气。

在山庄玩了半天,龙飞便带着朱七七提前离开了。龙妈的电话追了一个又一个,嘘寒问暖,生怕委屈了这准儿媳。龙飞知道,母亲是真心喜欢七七,舍不得她。

两人去菜场买了菜回家。进门后,朱七七打开行李箱,拿出给二老准备的礼物。 “叔叔,听说您喜欢喝点酒,抽点烟,这是我给您带的两瓶酒,是我们老家有名的品牌,您尝尝。还有这条烟,不过您可得少抽点,抽多了对身体不好。”话说得体贴又周到。 “阿姨,这是给您的燕窝和深海鱼油,听说对皮肤和身体都好。您辛苦了,补补身体。” 龙母接过礼物,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哎哟,你这孩子,这么远还带这么多东西,多重啊!以后可别乱花钱了,阿姨身体好着呢,还等着你们以后结了婚,给你们带孩子呢!” 这话说得直白,朱七七顿时羞红了脸,心里却是甜的。她挽住龙母的胳膊,撒娇道:“阿姨,那您再教我做菜吧,我想学麻婆豆腐,龙飞说您做得最正宗了!”

这个周末,对龙飞和朱七七而言,忙碌又充实。星期天,他们又陪了二老一整天。直到傍晚,在父母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龙飞才陪着朱七七前往机场,飞往南京,再连夜转车返回泰州。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但两人的手,始终紧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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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泰州,朱七七重新投入按部就班的机关生活,心境却与往日不同,像是有了坚实的锚点,不再飘摇。龙飞则马不停蹄,为了早日将生意版图扩张到长三角,频繁往返于上海、南京、杭州等地考察市场。他心中有个清晰的目标:必须尽快在这里站稳脚跟,结束两人这般劳心费力的双城记。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经过反复的调研和权衡,龙飞最终拍板,将进军长三角的第一站放在了上海。这里市场容量巨大,商业环境规范,更重要的是,距离泰州不远,动车最快2个半小时,这意味着,至少每周都能见上面。

开拓新市场并非易事,好在赶上了好时候。那几年上海房地产市场如火如荼,房价节节攀升,连带下游的建材行业也一片繁荣。龙飞凭借着在贵州积累的经验和一股子敢闯敢拼的韧劲,加上几分运气,短短大半年时间,竟也在竞争激烈的上海滩接连开出了四家门店,算是初步扎下了根。

转眼到了年底,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年味。对龙飞而言,比年终盘点更让他紧张的大事提上了日程——第一次登门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朱七七的老家在徐州,一个周末足够往返。龙飞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礼物,向朱七七打探二老的喜好,紧张得像是要上考场。

出发那天,看着平日里在谈判桌上挥洒自如、在商场里游刃有余的龙老板,此刻却坐立不安,时不时整理一下并无可挑剔的衣领,朱七七觉得既好笑又暖心。她主动握住他微微汗湿的手,俏皮地眨眨眼:“别怕,有我呢!我爸最疼我了,我喜欢的,他肯定喜欢。”

话虽如此,当真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站在朱家门前时,龙飞还是感觉心跳如擂鼓。门一开,朱家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迎了出来,好奇和审视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朱七七赶紧上前一步,亲热地挽住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的胳膊,介绍道:“龙飞,这是我爸。”龙飞脑子一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跟着朱七七的称呼就脱口而出,声音还特别洪亮:“爸!”
一瞬间,门口热闹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朱父也忍不住笑了,推了推眼镜,场面一时尴尬又滑稽。

龙飞瞬间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红成了关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慌忙放下手中的礼物,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香烟,递过去时舌头都打了结:“叔叔……您,您喝茶……”
这话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再次引来一阵更欢快的大笑。虽是腊月,气温只有两三度,龙飞却觉得后背瞬间被汗浸湿了,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正当他窘迫得无以复加之时,一位系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笑着走了过来,语气温和地解围:“是小龙吧?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外面冷,进屋坐,进屋暖和。”这正是朱七七的母亲。
龙飞如蒙大赦,赶紧讪笑着,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进了屋。

众人坐下喝茶寒暄,龙飞仍是正襟危坐,回答问题时像小学生一样一板一眼。朱母和朱七七的嫂子起身要去厨房张罗饭菜。朱七七有心要让家人看看龙飞的“实力”,也心疼母亲忙碌,便扬声说道:“妈,嫂子,今天你们歇歇,让他露一手,大家都尝尝他的手艺!”
于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苦逼的龙老板只得被赶鸭子上架,挽起袖子,硬着头皮走进了厨房。

一看厨房里准备的食材,龙飞心里便有了数。朱家为了迎接他,确是做足了准备,鸡鸭鱼肉、时鲜蔬菜,琳琅满目。到了熟悉的战场,龙飞的紧张感渐渐被厨师的专注所取代。

他系上围裙,手法利落地处理起食材。做地锅鸡,本地小公鸡斩块焯水,热锅爆香葱姜干椒,下鸡块翻炒至皮肉收紧,烹入料酒酱油,加热水没过鸡块,贴上手工揉制的面饼子,盖锅焖烧。汤汁沸腾,饼子一半浸在浓汁里,一半蒸得暄软,香气四溢。做把子肉,大块带皮五花肉焯水定型,切厚片,用酱料腌制后,下油锅炸至金黄,再入锅加香料慢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羊方藏鱼更是功夫菜,将鱼肉剔骨剁蓉,调味后填入事先炖煮入味的羊肉方子中,上笼屉旺火蒸透,鱼鲜肉香融为一体,滋味层次极其丰富。当然,少不了朱七七爱吃的回锅肉,五花肉煮断生切片,煸炒出灯盏窝,下郫县豆瓣炒出红油,加入蒜苗翻炒,香气扑鼻。还有清淡鲜美的盐水虾,最大程度保留了虾肉的清甜。

朱母在一旁打着下手,看着龙飞运刀如飞,切配整齐,翻炒颠勺动作娴熟,火候调味拿捏得恰到好处,眼底的满意之色越来越浓。这女婿,在做菜上是真下了功夫的,不是花架子。

一个多小时后,整整十六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了大餐桌。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龙飞的厨艺,毫无悬念地征服了朱家一大家人。
席间,气氛热烈起来。初次上门的毛脚女婿,自然是众人“围攻”的重点目标。叔叔、伯伯、大哥、姐夫、表哥……轮番上阵敬酒。龙飞本就带着几分歉意和讨好,加之性格本就豪爽,几乎是来者不拒,杯杯见底。辛苦炒菜快两小时,没吃上几口热乎饭,就被灌得五迷三道,眼神发直,最后话都说不利索了,直接被众人笑着抬进了朱七七的闺房歇息。
关于龙飞的情况,朱七七早前向嫂子打听上门礼数时,就已透露了七七八八,回泰州后又将发生的一切分享给了嫂子。朱家父母知道小伙子事业做得不错,对女儿更是真心实意。如今眼见为实,人长得精神,手脚勤快,厨艺了得,喝酒也实在(虽然实在得有点过头),心里已是认可了八九分。孩子自己满意,人又确实不错,老两口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第二天一早,龙飞是被饿醒的,头还隐隐作痛。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发现朱母早已起来,在厨房里忙碌着。见他起来,朱母笑着端出一碗温热的醒酒羹:“小龙,醒了?快把这个喝了,胃里能舒服点。以后喝酒可不能这么实诚,要注意自己身体,不然七七该心疼了。”
龙飞接过碗,心里暖烘烘的,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谢谢阿姨……”
朱母看着他,语气温和却认真:“你和七七都不小了,我和她爸昨晚商量了一下,你们俩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事业重要,家庭也很重要。”
龙飞闻言,立刻放下碗,坐直了身体,郑重地说:“阿姨,我和七七也是这么希望的,想今年就把婚事办了。过些日子,我爸妈准备来上海看看,到时候我来接您和叔叔过去,两家人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事情,您看可以吗?”
朱母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点点头:“好,到时候你让七七提前告诉我们就行。”

                                                                              10

婚事在双方父母其乐融融的会面后,算是彻底敲定了下来。老人们比年轻人更信传统,拿着俩孩子的生辰八字去找先生合了又合,挑了又挑,最终定下了阴历九月初九这个寓意长长久久的好日子。

婚前的这段时光,蜜里调油。龙飞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结束工作,回到那个有七七等着他的、正在慢慢添置新物件的小家。周末,两人就手拉手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转悠,看房子。七七依偎着他,眼睛亮晶晶地规划着未来:“这套离你公司近,这套离地铁口近……哎,龙飞,要不我们买两套吧?周一到周五住上海,周末回泰州住!或者……一三五住上海,二四六住泰州,星期天咱们抓阄决定!这样多有新鲜感!”龙飞被她这异想天开逗得哈哈大笑,刮着她的鼻子说:“好,都听你的,龙太太说了算!”空气里都弥漫着甜腻的味道。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九月九日,阳历也是个好日子,两人决定先去把结婚证领了。那时的结婚登记不像现在这般简便,婚前检查是必须的流程。两人都没当回事,只觉得是走个过场。填表、交钱、拍照、抽血、做各项检查……一切都顺顺利利。龙飞甚至还在检查室外拿着手机处理了两条工作信息。

然而,命运总是在人最幸福的时候,露出它狰狞的獠牙。福兮,祸之所依。

朱七七是龙飞出来后很久才出来的,手里捏着几张报告单,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圈却红得骇人。她走到龙飞面前,嘴唇哆嗦着,还没开口,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报告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

“怎么了?七七?怎么了?”龙飞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连声问道,“检查有问题?没事没事,小问题咱们就治,别怕啊!”

朱七七只是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哭泣了。

龙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扶着她到走廊边的长椅坐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稳:“乖,你先坐这儿,别瞎想,我进去问问医生,肯定是误会。”

他拿起她攥得紧紧的报告单,那上面的字迹潦草如天书。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诊室的门。

医生的表情很平静,带着一种见惯不惊的淡漠,他瞥了一眼龙飞递过来的单子,语气没什么起伏:“初步诊断,女方胸部发现占位性病变,考虑肿瘤的可能性大,但性质待定。乳腺B超显示的情况也不是很好,结节形态不规则,建议你们立刻去大医院做进一步详细检查确认。”

“病变”、“性质待定”、“形态不规则”……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像重锤一样砸在龙飞心上。但他没有让自己慌乱,甚至没有在脸上露出一丝异样。他谢过医生,转身走出诊室。

走廊里,朱七七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琉璃娃娃,只是无声地流泪。

龙飞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七七,听着,刚问了医生,说可能有点小问题,需要咱们再去大医院仔细查一下。别怕,听见没?万事有我!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你现在给单位打电话请假,我们这就去瑞金医院,彻底查清楚,没事的,乖!”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朱七七看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茫然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在噩梦中穿梭。瑞金医院的专家号,密密麻麻的检查单,漫长的等待,以及最终那张冰冷无情的诊断书——乳腺恶性肿瘤。

切片化验结果出来的那天,上海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龙飞没有一丝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住院手续,然后,分别给远在徐州和贵阳的双方父母打了电话。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但那份沉重,还是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确诊后的朱七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她不再哭,也不再说话,脸上失去了所有光彩,经常一个人怔怔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她拒绝吃饭,拒绝喝水,仿佛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惩罚自己,也拒绝这个世界。

双方父母都在第二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龙飞在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拦住了他们,简短地开了个“碰头会”。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爸,妈,叔叔,阿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的决定不变,婚期不变,九月初九,七七一定是我的新娘。现在,我需要你们帮我,一起照顾她,支持她。现在的医学很发达,七七一定会好起来的!”

龙爸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含着泪花,从怀里摸出一张存折,塞到龙飞手里:“飞啊,这是这些年你寄给我们的钱,我跟你妈都没动,加上这些年我们存了一些,都在这里……拿着,给七七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别怕花钱!”他又转向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朱父,用力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却真诚:“亲家,你们放心!上海看不好,咱就去北京!北京不行,咱就去国外!我跟他妈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俩都不上班了,就在这儿陪着,照顾七七!从今天起,七七就是我们老龙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

朱父紧紧回握着龙爸的手,花白的头发在雨中微微颤抖,喉咙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重重地点头,所有的感激、悲痛和无措,都化在了这无声的摇晃中。

几人红着眼眶回到病房。病床上的朱七七看到父母,一直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朱母抱着女儿,心如刀绞,也跟着默默垂泪。

哭了许久,朱七七才渐渐止住哭声。她挣扎着起床,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回到病房,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却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叔叔,阿姨,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我想跟我爸妈说几句话。”

龙爸龙妈连忙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朱家三口和龙飞。朱七七的目光落在龙飞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不舍。她拉起龙飞的手,冰凉的手指微微颤抖:“龙飞……”才开口,声音就又哽咽了,“谢谢你……从认识以来,给了我……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真的,我真的很知足……可是,对不起……我不能……不能和你结婚了。”

她吸了口气,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强迫自己说下去:“我的病……我知道的……龙哥哥,你忘了我吧……我希望你以后……好好的,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七七!”朱父打断女儿的话,声音沙哑,他转向龙飞,努力维持着长辈的冷静,尽管眼圈也是红的,“龙飞,好孩子,你的心意,叔叔阿姨都明白,也都记在心里了。感谢你对七七的付出……真的,够了。后面的事,是我们朱家的事,七七……有我们照顾就行了。你还年轻,事业才刚刚起步,好好去做你的事,听话,啊……”朱母在一旁早已捂住了嘴,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龙飞静静地听着,眼眶早已泛红,血丝清晰可见。他没有看朱父朱母,只是深深地看着朱七七,看着这个他认定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正了正自己的衣领,仿佛要出席一场极其重要的仪式。接着,他轻轻拉着朱爸朱妈,请他们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他紧紧握住朱七七冰凉的手,牵着她,一起面对二老。

下一秒,他拉着朱七七,双腿一屈,“咚”的一声,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二老面前。

“爸!妈!”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希望,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名正言顺的女婿!也请你们放心,把七七交给我,我相信我会照顾好她!”

他转向早已泪流满面、惊愕地看着他的朱七七,目光灼灼,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朱七七,你听着!我刚才在楼下,已经跟我爸妈说过了,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龙飞的老婆!这辈子都是!婚礼,等你好点了,咱们就办!现在,你只管好好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丝霸道的哽咽:“不许再说不要我!不许再说让我重新开始!听见没有?!我!不!准!!!”

朱七七看着他跪得笔直的身影,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那份不容动摇的坚定和深入骨髓的痛楚,所有拒绝的话、所有为他好的打算,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看着他,用力地、拼命地点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嗯……嗯……”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哭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但那跪在地上的身影,却像一座沉默的山,牢牢地撑起了即将倾塌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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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帧都浸透着煎熬与守护。龙飞开始了公司、医院两头奔命的生活。白天,他强打精神处理生意上的事务;晚上,他匆匆赶到医院,和母亲换班,接下照顾七七的担子。朱爸朱妈在上海守了一个星期,看着亲家尽心尽力,龙飞两头奔忙,晚上更是寸步不离,虽心如刀割,却也稍稍安心,最终听从劝告,含泪返回徐州上班,每天靠电话了解情况。龙爸则主动包揽了后勤,每天钻研食谱,变着花样做些既有营养又易消化的饭菜,准时送到医院。龙妈更是寸步不离病床,喂水喂药,擦身按摩,把七七当成了亲闺女般疼惜。

手术很顺利,但紧随其后的化疗,却像一场酷刑。剧烈的反应折磨着朱七七,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那天早晨,她看着枕巾上密密麻麻的发丝,沉默了许久,然后对龙飞轻声说:“帮我都剃了吧,看着难受。”

龙飞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眶,找来理发师。当青丝尽落,露出青白色头皮时,朱七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龙飞紧紧握住她的手。

第二天,龙飞单独出去了一个小时。回来时,他顶着一个同样光溜溜的脑袋,手里还拿着两顶崭新的、同款的白色高尔夫球帽。他笑嘻嘻地戴上一顶,又小心翼翼地把另一顶戴在七七头上,调整好角度,然后对着病房里的镜子左照右照,问她:“帅不帅?你老公这新造型,帅不帅?”

朱七七看着镜中两个光头、先是愣住,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帅!”

深秋的傍晚,天气已经转凉。吃过晚饭,龙飞照例细心地给七七裹上厚外套,戴上帽子,牵着她的手,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散步。落日熔金,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温柔地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暖光。

七七虚弱地挽着龙飞的手臂,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她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忽然轻声问:“老公,你说……真的有奈何桥吗?”
龙飞握紧了她的手:“也许吧。”
“那我可不可以不喝孟婆汤?”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我不想忘了你。”
龙飞心头一酸,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温柔笑意:“好,咱不喝。”
“可是……如果他们强迫我喝怎么办?”她像个担心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龙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得消瘦却依旧清亮的眼睛,语气认真得像在发誓:“那你提我的名字。告诉他们,是龙飞说的,不准喝。他们不敢逼你。”
“嗯。”她像是得到了莫大的保证,安心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她又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老公,要不……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龙飞喉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
她继续喃喃地问:“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他努力让声音平稳。
“为什么?”
“因为女儿会像你一样,漂亮,可爱。”
她却摇摇头:“不行,我喜欢儿子。”
“好,”他立刻从善如流,“那就生儿子。”
她忽然笑了,带着点狡黠和虚弱:“你立场一点都不坚定!罚你学三声小狗叫。”
龙飞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低头,在她耳边清晰地:“汪!汪!汪!”
朱七七笑得靠在他怀里,身子微微颤抖,夕阳的余晖里,她的笑容美得让人心碎。

2004年,农历九月初九,黄道吉日,宜嫁娶。上海普陀区一个临时布置好的小家里,挤满了人。龙家和朱家的父母并排坐着,眼中都含着泪光。龙飞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剃着光头。朱七七也穿着红色的中式礼服,戴着红色的帽子,脸色苍白,却笑得无比幸福。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满堂宾客。只是在至亲的见证下,龙飞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朱七七,两人缓缓跪下,向四位老人郑重地磕了头。然后,他们互相交换了戒指,喝了交杯酒。龙飞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生怕碰疼了她。


自始至终,朱七七都坚持着没有去领那张结婚证。她私下里对龙飞说:“没领证,你就还是个小伙子……以后……也好……”龙飞每次都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眼圈红得吓人。

两次化疗后,朱七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病情并未好转。一句“药医有缘人”成了龙飞最后的希望。他带着新婚妻子,踏上了漫漫求医路。北京协和、四川华西……三个月内,跑了四家顶尖医院和民间诊所。昂贵的靶向药,来路不明的秘方,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弃。他迅速憔悴下去,鬓角甚至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茬。

望着丈夫疲惫不堪、强颜欢笑的身影,朱七七的心比身体更痛。一次从成都飞回上海的航班上,她靠着龙飞的肩膀,虚弱地开口:“老公,你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龙飞立刻紧张起来。
“老公,”她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声音轻而坚定,“我们不要再到处跑了好不好?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了。有事,我们再去医院,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龙飞心中猛地一酸,像被无数细针扎透。他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再也说不出任何坚持的话,只能重重地点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好,都听你的。我们回家。”
“真乖。”她笑了,像一朵苍白柔弱的花。

2004年,农历冬月二十七,节气大雪。上海迎来了入冬后第一场像样的雪。
前一天晚上,朱七七忽然说想吃龙飞做的皮蛋瘦肉粥。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龙飞就轻手轻脚地起床,在厨房里用心熬煮。小火慢炖,米粒开花,肉丝滑嫩,皮蛋Q弹,香气弥漫了整个小屋。
他盛了一小碗,仔细吹凉,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给妻子。
“老公,好香啊。”她眯着眼,像只餍足的小猫。
“香就多吃点。”他柔声劝着。
“嗯,”她难得地有了点精神,“我要吃3碗!”
“好。”他笑着应承,心里却酸楚难当,她连小半碗都吃得很勉强。

一碗粥终究没能吃完。她却像是恢复了些力气,拉着龙飞的手:“老公,扶我去洗手间,我想洗个澡。”
龙飞细心地帮她调好水温,全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洗完澡,她显得很清爽,甚至自己挑了一件衣服——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那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浅黄色的羽绒服,虽然穿在她如今瘦削的身体上已经显得空荡荡。
她躺回床上,对龙飞说:“老公,我突然想吃个梨,要新鲜的,你去外面给我买一个回来好不好?”
“好。”龙飞帮她掖好被角,没有丝毫犹豫,“你乖乖躺着,我马上回来。”

楼下不远就有水果店。龙飞精心挑了两个看起来最新鲜饱满的雪梨。临上楼时,不知怎的,腿忽然一软,脚下一滑,“啪叽”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坐墩。梨子滚落在雪地里。那一瞬间,龙飞心里猛地一咯噔,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
他强忍着心悸和眩晕,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雪泥,抓起梨子就发疯似的往家跑。

他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屋里,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七七?七七?!儿子!儿子你快来啊!七七她……七七她……”

手中的梨子再次掉落,咕噜噜滚落在地。
龙飞像被抽掉了魂的木偶,踉跄着冲进卧室。
龙妈正抱着朱七七,泪流满面,抬头看见儿子,泣不成声:“儿子……七七她……走啦……七七她走啦……”

床上,朱七七安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她穿着那身初见时的衣服,头发似乎也长长了一些,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只是完成了漫长的旅途,终于得以安眠。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他平时用来写服药时间的小便签,上面是她娟秀而无力的字迹:
“老公,我先走了。
我不会喝孟婆汤的。
你也别喝。”

龙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冬天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一颗一颗凝结成冰,砸落在冷硬的地板上,摔得支离破碎。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窗外无声飘落的大雪。

2015年,农历九月初九。徐州市驼龙山公墓,秋意已深。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提着一个保温食盒,缓步走到一座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前。碑上的照片里,女孩巧笑嫣然,目光清澈,望着远方,仿佛在看一场永不落幕的春暖花开。
龙飞缓缓蹲下身,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一取出,仔细摆放在墓前。盐水虾红润透亮,清蒸鲈鱼肉瓣如玉,麻婆豆腐红油诱人,还有一小盅温热的皮蛋瘦肉粥。
他点燃香烛,烟雾袅袅升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陪她吃一顿饭。
照片里的她,笑容依旧,仿佛在说:真香。

此行无目的,只为解相思。
相思无处解,唯有泪千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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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泰州,朱七七重新投入按部就班的机关生活,心境却与往日不同,像是有了坚实的锚点,不再飘摇。龙飞则马不停蹄,为了早日将生意版图扩张到长三角,频繁往返于上海、南京、杭州等地考察市场。他心中有个清晰
05236 发表于 2025/9/21 17:08:07

这一家子实在人,新女婿第一次上门就掌勺做一大家子的菜,新女婿和丈母娘一样的心大,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突来的病魔打破了本该甜甜蜜蜜的新生活,命运多舛,捉弄相爱的两个人,平民老百姓,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健康


其实幸福太简单,莫过于晨起暮落身边有你,染了疾,是笼罩在整个家庭的乌云,奔波于医院,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创伤Þù£Ãh?PG¸bbs.lianzhong.com†Kc5¶üMCÄ
最后编辑hyrr 最后编辑于 2025-09-21 21:4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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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帧都浸透着煎熬与守护
05236 发表于 2025/9/21 21:16:06

不幸的七七,唯有慰籍的幸运是短暂的人生遇到了重情重义的爱人龙飞

哪怕生命久矣,仍圆了这一程彼此倾心。只是太残忍,爱终是留不下远行的她

七七解脱了,再也不受病痛折磨,而无尽的思念与悲伤是刻骨在爱她的人心里的

只愿寒来暑往,慢慢放下,慢慢治愈,生活总要向阳而生,与每一个人…Þù£Ãh?PG¸bbs.lianzhong.com†Kc5¶üMC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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